035回門（四） (9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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頭露面的叫喊賣包子，她真是叫不出來。她的喉嚨就像被一個無形的手掐住，楞是無法發聲。
她低頭看竹籃，一手按在花布上，還熱乎著，不能再拖延了，必須放下什麽丟臉不丟臉的想法，先把包子賣出去幾個再說！
她低聲呢喃：“賣……賣……包……子……賣包子……”
聲音細如蚊吶，路過的行人無一停留，但有不少人多看了她兩眼，還有人跟旁人說：“好俊俏的姑娘，就是不會打扮。”
家徒四壁，要錢沒錢，要糧沒糧，她拿什麽資本來打扮？
興許是被這句話刺激了，她又想起店小二瞧不起她的眼神，知恥而後勇，她一定能賣出去這些包子！
李青青找了一處賣各式早飯攤子多唯獨沒有賣包子的地方站著，開始正式叫賣。
“賣包子嘍……剛出爐的包子……”
李青青叫了幾句，便有成效。
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婦人湊過來，問：“妹子，你這包子怎麽賣？”
“大姐，五文錢一個。”
李青青掀開花布，那一個個層層疊疊的包子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白胖小娃娃，皮薄褶多，芳香撲鼻。
胖婦人說：“妹子，你這包子賣得忒貴了，別人都是兩三文錢一個，你憑啥賣五文錢一個？有在你這裏買一個包子的五文錢，都能去別處買兩三個包子了。”
嫌貴！
李青青趕緊解釋：“大姐，您摸摸這包子，皮薄餡多，剛蒸好的，趁熱拿來，香著呢！我這面粉是細白好面粉，肉是五花肉，咬一口就有肉汁流出來，我保證您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。”
胖婦人嘟嘴說：“包子看起來還不錯，任憑你把你家包子吹出花來，我還是嫌貴，我再去別處看看吧。”
饒是胖婦人不買，李青青還是笑臉相對，“大姐慢走。”
雖然還沒賣出第一個包子去，但她敢跟人打交道，就算邁出了第一步。接下來，只要再接再厲，總有賣出包子的那一刻。
“賣包子嘍……”
“皮薄餡多十八個褶子的肉包子……”
反反覆覆重覆著兩句話，還沒喊一會兒，李青青便覺得口幹舌燥，因為附近叫賣的人多是男人或胖女人，大家你喊一句我吼一下，誰也不服輸，都想把對方的聲音壓下去。李青青第一次來賣包子，勢單力薄又沒人幫忙，只能扯著不太舒服的嗓子繼續吼。
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包子……”
“走過路過不要錯過，新鮮肉包子……”
她不斷地叫喊，吸引了不少路人詢問，可一聽說要五文錢，便紛紛搖頭離開。她之所以堅持賣得比別家貴，是因為陶鯉包包子餡多，一個起碼頂別家兩個包子，甚至還不止。如果降價賣出去，以後覺得成本過高而減少肉餡，老顧客們便會流失。她做不出來那樣的損事，寧願一開始就稍微提高價錢賣。
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肉包子……”
早就升起的太陽漸漸發威，時辰越來越晚，李青青覺得越來越炎熱，再這麽下去，該不會一個包子也賣不出去？枉她設想那麽好，現實卻毫不留情地給她澆了一盆涼水，那叫一個透心涼！
李青青滿頭大汗，心卻拔涼拔涼的。
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肉包子……”
她的叫賣聲越來越無力，她站在這裏叫賣卻一個包子都沒賣出去，頻頻有早飯攤子的人註視她。她懷疑那些人在笑話她不自量力，吃不了做生意這碗飯，還非要來跟他們搶飯吃。
致富之路太難了。
李青青不想放棄，站在這裏等客上門不湊效，她便走動叫賣。
她一邊穿梭在繁華的街道上，一邊強打起精神來叫喊：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包子……”
第一個顧客在何方？
077賣包子是一門技術活（二）
“賣包子……”
李青青走在陌生的街道上，嘴裏叫喊個不停卻一無所獲，包子仍是沒賣出去。
兩邊皆是青磚砌起來的圍墻，有兩樹石榴越過圍墻探到路邊來，火紅的石榴花開得正艷。她正值青春韶華的年紀，豈不是像石榴花一樣正值花期，無論什麽大風大雨，她都該像石榴花一樣在枝頭紅紅火火的綻放。
她打起精神，繼續叫賣。
“賣包子……新鮮肉包子……”
“賣包子……皮薄餡多的肉包子……”
忽然，迎面走來兩個男人，他們攔住了李青青的去路。
一男人滿臉坑坑窪窪，歪牙短脖，看得叫人倒胃口，“小妹妹，你賣什麽包子？”
李青青不想跟這種男人做生意，便說：“大哥，我包子都賣完了，麻煩你們讓一讓，我要趕回家做午飯了。”
另一男人色迷迷的盯著李青青胸前看，好像能把衣裳看穿似的，“小妹妹，你可別騙我們。你剛才叫喊的那麽賣力，顯然沒賣完包子。小妹妹，你讓大哥摸一下，我就把你的包子全給買了，多劃算的買賣，你說是不是？”說完，他笑著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。
惡心之餘，李青青立刻反應過來：這兩個臭男人想買包子是假，要占她便宜是真。
李青青刻意不打扮又穿的粗布衣裳，不顯腰身，素面朝天，沒想到還是會引來臭男人的覬覦！連陶鯉都不曾摸過她，這兩個臭男人憑啥占她便宜？門都沒有！
李青青眉頭緊蹙，露出兇相，“光天化日之下，你們想調戲良家婦女，信不信我叫人？”
“你叫啊，你叫啊，真好多叫幾個幫手來，見者有份！”
“就是，你越叫我們越興奮。”
一向生活在鄉間的李青青，以為大奸大惡之人只有像陶鱔或者搬弄是非的饒舌婦，沒想到第一天出來賣包子，包子一個都沒賣出去，竟有丟掉貞潔的危險！她暗下決心，若是他們敢強來，她便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，叫他們陪葬或者下半生把牢底坐穿！
面對兩個醜男人色瞇瞇的眼神，她大喊：“你們休想得逞！”
“喲，小妹妹還是個貞潔烈婦，真有意思！”
“小妹妹長得真美，一定很多水。”
兩個男人的談話不堪入耳，李青青臉色羞得比石榴花還紅，她恨不得變出一把大鐵錘，一錘便錘死他們！
如果只是汙言穢語，李青青尚可忍耐。誰知，兩男人看四下無人，膽子越發大了，兩人對視一下，搓搓手，便流著口水貓手貓腳地往前走，李青青只能一步步後退。
李青青怒火沖天，退了六七步，便吼道：“你們兩個臭不要臉的男人，不要再過來了！否則，我咬舌自盡！”
“咬舌自盡？你死了，豈不是可以讓我們盡興地搞？”
“對，死了更好搞，又不會反咬我們一口。”
天底下竟有這麽厚顏無恥的男人！
李青青氣得渾身發抖，卻無計可施，她後悔沒叫陶鯉出來賣包子，竟把自己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！賺錢事小，名節事大，一旦失節，死不瞑目！
她悔不當初，不該逞強試什麽賣包子，可這會兒腸子悔青了，兩個色男人仍是步步緊逼，對她的所有恐嚇置之不理。
“來人啊……救命啊……”
“有人非禮了！”
任憑李青青怎麽喊，就是沒有任何人出來幫忙，哪怕是個屁也沒人放一下！她不相信這麽多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，更不相信她叫聲那麽大，會沒人聽見。她一向認為人與人之間相互幫助是應該的，可現在才明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真是世間常態。時至今日，她終於明白什麽是叫天天不應，叫地地不靈。
“你還不信？我早說了，你就算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！”
“哥，咱們頭一回在青天白日的時候搞這麽個漂亮小妮子，你瞧瞧她臉紅的都快滴血了，一定是個還沒被開苞過的雛兒！咱們撿到大便宜了！”
未經人事的李青青，整個人就像被點燃的鞭炮要炸開了。他們怎麽如此不要臉？難道天下還沒王法了？
他們一步步逼近，李青青一步又一步的後退，雙方僵持了很久，最終以李青青抵到一圍墻而告終。她退無可退，便是他們下手的好時機！
她保留了兩世的幹凈身子，沒有留給最愛的夫君——陶鯉，竟要被這兩個醜陋不堪又是色痞子的男人占去，她好不甘心！
她寧願一死，也不願拖著不幹凈的身子茍活於世，被人戳脊梁骨！
李青青將竹籃摟在胸前，雙手緊緊摳住竹籃的篾縫，下嘴唇咬出血來，一絲絲血腥味鉆進鼻孔。“你們別過來！”
她一個字一個字鄭重其事的說，起初他們有幾分收斂，可並不頂用。
他們摩拳擦掌，恨不得一下子便要扒掉她的衣裳。
李青青決定做最後一次掙紮，拼盡全力大聲呼救最後一次呼救。
她聲嘶力竭地吼道：“救命……有人要非禮我……”
“哎喲喲，好大聲，好怕有人來看。”
兩個男人抱作一團裝出恐懼的樣子，隨後哄然大笑，“哪有人來救你？你也別害怕，第一次難免會有點痛，你大聲喊出來就沒事。你把我們伺候爽了，少不了有你的好處。以後你當我們哥倆的姘頭，保你有吃有穿好生活。”
李青青毫不猶豫的啐了兩口痰，分別吐在兩人臉上，“你們給本姑娘提鞋都不配！”
“臭娘們，敬酒不吃吃罰酒！”
“老虎不發威，你當我們是病貓！”
兩個男人兇相畢露，他們的手就要抓住李青青衣裳時，她認命的閉上眼睛，上下牙齒咬住舌尖，陶鯉，有緣下輩子再做夫妻！
忽然，兩聲石頭砸地的悶響驚到了李青青，她睜開眼睛，想占她便宜的兩個臭男人已經倒地，都被石頭砸破了頭，地上有兩灘不斷漾開的血跡。
是誰救了她？
李青青左看右看，沒見到人影，該不會是院子裏誰扔了石頭出來？
她試探著問：“敢問恩公在哪裏？”
078賣包子是一門技術活（三）
兩個漢子從圍墻後翻出來，當他們拍拍身上的灰塵，整理衣衫時，李青青驚呆了！
解救她於危難之中的不是別人，正是陶鯉和百裏燒。不消說，一定是兩人瞅準時機同時拋出了大石頭準確無誤的砸中兩個大色狼！
“夫君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娘子，我擔心你迷路，便一路跟來了。”
陶鯉跟了她一路，她竟沒發現？是陶鯉隱藏的太好，還是她因賣不出去包子而心焦忽略了可能有人盯著她？
百裏燒重重地咳了一聲，“此地不宜久留，還是去別處說話為好。”
“對對對，咱們快走。”
陶鯉自然而然的拎過竹籃，李青青很慚愧地說：“夫君，是我沒用，包子沒賣出去還勞煩你和百裏燒解救我。”
“娘子，你沒事就好。”
陶鯉伸手在她頭上摸了兩下，就像給狗順毛一樣，她瞬間便冷靜下來，包子賣不賣得出去是小事，她安然無恙才是萬幸。
三人快步穿到另一條巷道裏，稀稀疏疏的分布著布行和米行。
李青青忙問：“百裏燒，你怎麽敢在集市上露面？你就不怕那群山賊再捉你？還有，你怎麽和我夫君在一起？”萬一百裏燒再被捉回去，可不就白費她一番心思了嗎？
百裏燒拱手作揖，答道：“李姑娘，說來也巧，在下來集市上買文房四寶，恰好碰見陶大哥鬼鬼祟祟的，便悄悄跟他湊一起，一問才知道他擔心你才跟蹤你。在下大受感動，正好想給兩位恩人報恩，沒想到今天真有這麽個好機會。”
陶鯉把百裏燒砸失憶了，李青青和陶鯉又把百裏燒從九環山山賊窩裏給撈出來了，這回百裏燒又救了她，她決定把那點事情都忘掉，從此跟百裏燒當朋友。
李青青說：“你小心點，別再被捉回去當什麽狗頭軍師。你說你買文房四寶，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麽？寫字畫或對聯拿去集市上賣？”
百裏燒搖搖頭，他笑著說：“說來也巧，在下昨兒個尋覓食物時碰到了從前的友人，他為在下介紹了一份在書院當夫子的差事。在下買些筆墨紙硯回去，準備開始授課。真是禍兮福所倚，福兮禍所伏。”
百裏燒真要當夫子！等他當了幾天書院的夫子，跟書院的人混了個臉熟，再托他把李青青介紹去讀書，束修一定能便宜不少！
李青青高興不已，“百裏燒，恭喜你，以後該叫你百裏先生了。”
“李姑娘，名字只是代號，你隨意。”
劫後逢生又得了好消息，李青青精神振奮，叮囑百裏燒好好當夫子，以後發達了提攜她和陶鯉。
百裏燒頷首道：“李姑娘，在下從昨晚到現在還沒進食，不知能否賣幾個包子給在下充饑？”
不用大聲叫賣就能賣出去包子，李青青豈有不願之理？“你先拿幾個包子吃，墊墊肚子。”
“面粉和肉皆不便宜，制作包子和蒸包子費時間和柴火，請李姑娘按照正常的價錢賣給在下，在下才能安心吃包子。”
百裏燒說話文縐縐的，說了一通話無非是要先給錢再吃包子罷了。
李青青說了幾次先不用給錢嘗嘗再說，百裏燒不肯，她只好按照五文錢一個賣給他。
誰知，一聽價錢，百裏燒說：“李姑娘，你這包子怎麽賣的這麽便宜？”
集市上誰都嫌五文錢一個包子貴，百裏燒竟嫌便宜？他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，還是花錢大手大腳習慣了？
“就這個價錢，嫌便宜你別買，你去茶樓或酒樓買貴的！”
“李姑娘別生氣，是在下說錯話了。這一籃包子，在下全要了，你算算多少錢。”
一籃包子全要了？李青青高興是高興，但她擔心百裏燒只是隨口一說想花錢罷了，便多嘴問：“百裏燒，你飯量不大，你買這麽多回去準備吃幾天？等明天包子不新鮮，可能會餿掉。”
百裏燒認真地回答說：“李姑娘做生意真心為顧客著想，真是心善。在下買一籃包子回去，不光自己吃，分給書院裏學生吃，還不是一下子就瓜分幹凈了？”
“這倒是。”
一共二十六個包子，五文錢一個，一共是一百三十文錢。
百裏燒直接把竹籃提走了，約定明早再來還竹籃。
百裏燒走後，李青青叫陶鯉擋著，她又把銅板數了一遍，一百三十文，一點也不錯！
第一次掙錢就掙到了一百三十文，真是太好了！
李青青說：“夫君，咱們有錢了。你想吃什麽？你有沒有什麽想買的？我買給你！”
陶鯉搖頭晃腦好一會兒，才答道：“不知道。”
她懷疑陶鯉是心疼掙錢不易，才不肯說，“夫君，咱們第一次掙到錢了，以後還會掙到不少錢，你長這麽大，不可能沒有不想要的東西，你就告訴我，我買給你，這樣咱們都高興。”
“好吧，娘子，讓我想一想。”
“邊走邊想，別楞在這裏，待會那兩個臭男人醒過來可就不妙了。”
陶鯉說：“娘子，你等會。”
陶鯉認真的凝視她的頭發，她狐疑地問：“夫君，我頭發咋了？太亂了？”
“有一朵石榴花落在娘子頭上。”
石榴花？一定是她發呆的時候，從石榴樹上恰巧落在她頭上的。“那還不趕緊拿下來？”
“不拿不拿，娘子戴石榴花好看。”
此處沒有鏡子，陶鯉說好看，也不知道是真好看還是假好看。反正她看不到自己，陶鯉覺得好看，那便讓石榴花停留在頭發上好了。
陶鯉和李青青手牽手，沒提任何東西，兜裏卻多了一百三十文錢。兩人皆是生平第一次掙到錢，心裏興奮著。
集市上的早飯攤子收了一大半，許多賣各種玩意的小攤子接二連三的擺出來，有賣小零嘴的，有賣小孩玩具的，也有賣胭脂水粉、手鐲簪飾的。
兩人手牽手走過一個個攤子，皆是走馬觀花的看一眼，不敢在攤子前駐足停留，怕越看越想買。
不過，李青青還是拿定主意買了些東西，花二十文錢給黃玉霞買了一朵珠花，給陶秋月和陶冬雪各買了一段紅頭繩花了五文錢，花二十五文給李梅花和曾氏各買了一根木簪，另外給陶金和陶鱔打了一斤酒喝。
回家時，第一次賣包子所得的一百三十文還剩下不到一半，但買到了全家人開心笑顏，也算值得了。
079賣包子是一門技術活（四）
第二天，陶鯉仍早起做包子，這次做了三十個，一半素菜餡，一半肉餡。因擔心李青青再遇到地痞流氓，陶鯉執意護送李青青同去。趕到集市上，叫賣了一陣子後，便在街頭偶遇了百裏燒。
百裏燒提著幹凈的竹籃，“李姑娘，陶大哥，你們真的來了。”
李青青快速答道：“賣包子可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，不然我們要喝西北風了。”
百裏燒將竹籃還給陶鯉，又對二人說：“李姑娘，陶大哥，在下有個消息想告訴你們。”
陶鯉憨厚地說：“你說。”
李青青看百裏燒整個人精神煥發，應當不至於被山賊追到，她猜想百裏燒帶來的消息應該是個好消息。
百裏燒面露笑容，“昨兒個，在下帶回去的那些包子分給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吃，他們都說好吃，他們強烈要求要天天能吃到你們做的包子才行。在下想預定接下來一個月的包子，每天五十個，若是要增加數量再臨時通知你們，你們覺得行嗎？”
這是天大的好事！
做了包子就能穩收錢，不用走家串戶的叫賣，省了很多功夫！而且，書院要的量也不少，一天天累積下來，收入較為可觀！頂多是早上忙碌，下午仍可以去田裏幹活，真是一舉多得。
如此天上掉餡餅的好事，李青青還有點疑慮，“百裏燒，你的學生們不是吃了早飯再去上課？你訂下一個月的包子，該不會是白送給學生們吃吧？”
百裏燒擺擺手，“李姑娘，你多慮了。一日之計在於晨，清晨是讀書的最佳時候，在下任教的正修書院要求辰時初便開始早晨誦讀聖賢文章，到了辰正所有學生和先生們一起用早飯。你放心，在下來你這裏定包子真不是個人掏錢，而是書院做的決定，不信的話，你明天送包子去就該知道了。”
每天做好包子送到正修書院去就能有錢收，這等好事，竟降臨在李青青和陶鯉身上，兩人忍不住蹦蹦跳跳來表達喜悅心情。
高興過後，李青青說：“百裏燒，太陽已經出來了，該到辰時初了，要不你帶我和夫君一起去正修書院瞧瞧？我們把包子送去，明天就不用你再帶路了。”
“如此甚好，兩位請隨我來。”
百裏燒在前面帶路，陶鯉和李青青手拉手緊隨其後。
李青青較為健談，主動問百裏燒各種話題，她漸漸摸清了百裏燒的身世。百裏燒真是一介書生，鄉試中了第三名，去年上半年去京師趕考，不料落第，沮喪回家。孰料，途中遇山賊打劫，王大聖將其擄至九環山當軍師。王大聖一直用各種辦法試探百裏燒的忠心，最粗暴的方法是讓他下山打劫。趕巧的是，百裏燒第一次打劫便遇到了李青青。兩人不打不相識，成為一段笑談。當然，這段笑談只有李青青本人和陶鯉心知肚明。
正修書院建在城郊，約莫走了一裏路，百裏燒不勝腳力，主動提出雇一輛馬車代步。馬車比牛車和驢車貴，李青青砍價，讓百裏燒只花了三十文錢雇了一輛牛車送三人去正修書院。
日出東方，耀眼的光芒四射，風吹柳條，大馬路邊盡是各種顏色各異的野花競相開放，時不時可以看到成群的鳥在半空中翺翔。
抵達正修書院，一擡頭高高的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匾，四個燙金大字，應是正修書院。老遠便聽見朗朗讀書聲，比闡明鳥叫更為悅耳動聽。踏進正修書院，入眼便是兩棵古松，另有一人造池塘，裏面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數不清的鯉魚、鯽魚等游曳其中。每一寸圍墻上都刷漆寫滿了字畫，李青青能認出有很多手指書卷的男童，其餘的字是不認識的。
再踏進第二重門，桂花樹、芭蕉樹和石榴樹等簇擁著一口大鐘，大鐘位於正中間，莊嚴而肅穆。
恰在此時，有個人跑來撞響了大鐘，鐘聲大如雷。
百裏燒說：“學生們早讀完了，該用早飯了。在下帶你們去小廚房看看。”
廚房裏煮了兩大鍋白粥，一粒粒米煮的綿軟而濃郁，香味濃郁，另有幾大盤醬瓜和腐乳，想來是下粥吃的。
學生們拿著家中自帶的碗排隊進入廚房，上了年紀的廚娘一手叉腰，一手拿大勺子舀粥分給學生們吃。李青青看廚娘臉色發白，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掉落，她懷疑廚娘肚子疼還是腰疼，便好心提出幫廚娘分粥。
廚娘松了一口氣，千恩萬謝，將大勺遞給李青青，自在一旁看著。分粥這種事，她在娘家做的不少，每天一日三餐都要這麽分給妹妹們吃，今兒個不過人多了幾倍而已。重覆了許多次舀粥、倒粥的動作，李青青額頭的汗也不斷地往下流，再加上一勺粥重量不輕，一次次重覆對臂力是很大的考驗。
李青青大概數了一下，來吃早飯的約有五六十人，她才做了三十個包子，那豈不是不夠吃？
所有學生都端著滿滿一碗粥走出廚房，回到教室用早飯，她停下休息才看明白廚娘並不是每人發一個包子，而是兩人共吃一個包子。
等所有學生們吃完早飯，書院的教書先生們才姍姍來遲打粥。先生們待遇稍微好點，一人一碗粥、一小碟醬瓜、一小碟腐乳、一個包子，百裏燒也在其列。
他們打了粥並不在廚房裏吃，而是去隔壁一張八仙桌坐下吃。
在李青青看來，尊師重道才是真理，正修書院怎麽學生先吃，先生反倒後吃？廚娘說這是先生們愛幼的表現。
等學生和先生們吃完粥，李青青幫廚娘洗完碗，忙到巳時末，從廚娘手裏接了一百五十文錢才回家。
陶鯉和李青青都是第一次去書院，回家路上，兩人互談感受。
陶鯉說：“娘子，讀書人好厲害，會寫字讀書。”
“夫君，以後咱們有空聽聽先生們講課，也能學到一點知識。”
“娘子，那口大鐘好重，要是我去砸一下，會不會變聰明？”
被大鐘砸一下就變聰明？這是什麽怪想法？“夫君，你別亂來，大鐘太重，你會砸的頭破血流，興許會更傻。”
一句更傻，把陶鯉嚇唬的再也不敢胡思亂想，只管手牽手回家。
080貪財的人（一）
陶鯉做包子能換到錢，全家人都對他刮目相看，特別是陶鱔，沒少變著法子的伸手要錢。
陶家男丁在田裏幹活時，陶鱔故意跟陶鯉湊在一塊，他一邊鋤草一邊說：“哥，你和嫂子每天起早貪黑的做包子，賺了多少錢？”
“弟弟，我不會算錢，我不知道。”
陶鯉已經鋤草的地方，每一株莊稼周圍都是新土，不見雜草蹤影。可陶鱔鋤草馬馬虎虎的，不是草沒鋤幹凈，就是好好的菜苗給弄死了。
陶鱔對自己鋤草技術不行絲毫不在意，他把鋤頭立直，雙手杵在鋤頭上，恨鐵不成鋼地說：“我的傻哥哥！包子是你做的，憑啥嫂子收錢還不告訴你多少錢？我教你一個辦法，每天賣了包子後，你就讓嫂子拿小本本記下來，每天多少錢，花了多少錢買肉和面粉等，到了月底就知道一個月能掙多少錢，心中有數啊。”
“拿什麽小本本記下？我相信娘子。”
陶鯉對李青青的信任叫陶鱔羨慕嫉妒恨，他繼續煽風點火，說：“你相信她有個屁用？嫂子長那麽好看，饞涎她美色的男人不在少數。她每天都去集市拋頭露面的，遲早被野男人給拐跑了，到時候給你戴一頂綠帽子，你人財兩空，你都沒處哭去！”
陶鯉大聲說：“娘子不會離開我，弟弟你別胡說。”
一直埋頭鋤地的陶金被吵到，將陶鱔給趕回家。不用幹活，簡直是正中陶鱔下懷！他扛著鋤頭，哼著小曲，蹦跶回家。
陶家院子裏堆了四堆帶藤帶土葉子發綠的花生，仿如四堆小山。陶家女人都在院子裏摘花生，唯獨不見黃玉霞的蹤影。
陶鱔看著李青青的後背，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，都是那麽好看。她正抓著一把花生藤使勁往地上摔幾下，裹住花生的泥土不斷掉下。泥土甩的差不多，她在用纖細嫩白的手，把花生一顆顆扯下來丟在框裏。就摘花生這麽簡單的農活，李青青幹起來也是一種美的享受。他多看了兩眼，李梅花輕咳一聲，吐出一口痰來，伸腳踩了兩下，才說：“鱔兒，你不在地裏鋤草，跑回家做什麽？”
陶鱔把鋤頭靠著圍墻放下，“爹嫌我幹活不行，把我轟回家來的。娘，爹總是嫌我幹不好這個幹不好那個，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我親爹！”
“瞎胡說什麽？你沒事，要不一起來摘花生。”
“娘，我一個大男人摘什麽花生？我媳婦呢？怎麽沒見她在？”
“她去附近溜達，你去找找，定是在誰家裏聊天呢。”
“娘，我哪好意思往女人堆裏湊？你帶我去找她，成不？”
李梅花摘了很長時間的花生，彎腰時間久了，脖子疼腰也疼，逮著機會出去走走，豈能放過？
李梅花、陶鱔和黃玉霞約半個時辰後才回家，花生還剩下一小半沒摘下來，可時辰不早，已到酉時初，李青青想去做飯卻被李梅花留下，讓她摘完花生再說。
原本有那麽多人一起摘花生，可李梅花好像要故意懲罰李青青，把曾氏扶進屋休息，又讓陶秋月和陶冬雪出去玩。
李青青想，她上午幹活少一點，把這些花生摘完再吃飯也算不上什麽，她沒有任何抱怨便埋頭摘花生。如果想省力，可以一抓一大把，但那樣摘下來的花生帶著一根根約半寸長的須，嚴格來說，不能算合格的摘花生。是以，她並不采用省力而偷懶的辦法，仍是像之前一個個一顆顆摘下來。
她手裏動作不停的摘花生，腦子也沒停歇。陶鯉做包子技術過關，包的餡料多，正修書院已定下一個月的包子。可她有點擔心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，容易膩味，開發多種餡料的包子勢在必行，她也必須想辦法吸引更多主顧來。
就在李青青苦思冥想時，陶鱔給黃玉霞搬來一個高椅子，黃玉霞腹部隆起，坐下有點費力，李青青忙說：“玉霞，天快黑了，蚊子多，你進屋歇著。”
黃玉霞笑道：“嫂子，還有這麽多花生沒摘完，我能幫一點是一點，你就甭拒絕我的好意。”
黃玉霞不是勤快之人，一向是有事情幹能躲多遠躲多遠，李青青擔心其中有詐，更加堅定地說：“玉霞，摘花生要勾下身子，又要費力氣，你一個大肚婆，真不用你幹這些。”
“嫂子，你嫌棄我幹活慢是不是？”
“玉霞，我可沒那個意思，就是你懷孕了，不用幹這些粗活。”
黃玉霞堅持要幹，李青青好話說盡也沒讓她改變主意。兩妯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，各自摘花生，場面倒也和諧。
酉正，陶鯉和陶金先後進門，陶鯉放好鋤頭後便要來幫李青青摘花生，在廚下忙活的李梅花趕忙出來說：“鯉兒，你天沒亮就開始揉面、剁肉餡，你一旁歇著去，就讓青青在這裏摘花生。”
“娘，青青幫忙燒火蒸包子，她一天也沒閑下來。”陶鯉揪起一把花生藤，重重地往地上一甩，泥土紛紛掉落在地，他扯下兩顆花生，得意洋洋地說：“我很會摘花生呢！”
“我的傻兒子，活是幹不完的，你去洗手，馬上吃飯了。”
陶鯉不肯，執意要摘花生，等於是幫著李青青，那豈不是無聲中打了李梅花的臉？
李梅花黑下臉，“鯉兒，你被李青青迷得六神無主，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嗎？摘花生而已，我又沒虐待你媳婦！你這麽護著她，你就不怕她把賣包子掙的錢拿出去養漢子？”
原來，李梅花發脾氣是對李青青管錢不滿，摘花生只是順帶懲罰她而已！
李青青郁悶至極，男主外女主內，女人管錢實屬正常，就她所知，陶家也是李梅花管錢！怎麽輪到陶鯉和李青青小夫妻就不許女人管錢？說白了，李梅花想要掌控陶鯉和李青青的小家，把握到經濟大權就能讓兩人指哪打哪！
李梅花控制欲強，李青青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小包子！
李青青語氣極好，謙卑地說：“娘，拿錢養漢子這種捕風捉影的話，不是往我身上潑臟水嗎？”
081貪財的人（二）
李青青不推崇大吵大鬧，她溫聲軟語卻句句直指要害，想以莫須有的名義打壓她，門都沒有！
李青青說話，在李梅花看來就是頂嘴，是對她這個婆婆的大不敬。她瞬間便氣炸了，“李青青，你生得貌美，把鯉兒吃得死死的。昨天，你第一次去集市上賣包子，險些被人占了便宜！你這腦袋瓜整天就想著不切實際的事情，我和你爹供你們吃穿，你還動什麽歪心思掙錢！簡直是不檢點！”
李青青千叮嚀萬囑咐讓陶鯉務必不要說她差點被人占便宜的事情，事情才過去一天，李梅花便知道了，絕不可能是百裏燒說的，那告密之人不是陶鯉還能是誰？
陶鯉保證能守口如瓶，卻……
對於陶家人，李青青真的失望透頂。她盡心盡力為陶家忙活，卻總是面臨婆婆李梅花隔三差五的刁難。她把事情做得再好都是應該的，沒有任何誇讚，她稍微出錯便要被無限放大各種討伐！想昨日她賣乖花了賣包子一半的錢給全家人買禮物，家人都喜笑顏開，全然沒人在乎她和陶鯉什麽也沒給自己買。
她不巴望著陶家人稱頌她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的好媳婦，只想過安生日子，她不招惹任何人，處處忍讓，但李梅花不放過她，她寒心至極。
李青青咬著下嘴唇，沒說話，悶頭摘花生。
李梅花一臉蔑視看向李青青，“沒話說了？就你頂多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，你不知道世上人心險惡。鯉兒傻，你不能仗著你聰明便整日想東想西的，守著鯉兒好好過日子，不是很好？做什麽包子，就這兩天，鯉兒都累瘦了！”
李梅花想得美！
李青青和陶鯉勤快肯幹，李梅花巴不得兩人多幹一點，反正一年到頭的收成落不到小夫妻手上，頂多解決他們的溫飽問題。兩世為人，李青青早就看清楚一點：錢不是萬能的，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。陶鯉傻，她克夫，早就是別人嘴裏的笑柄，要是一直依附著公婆生活，別說村民們瞧不起兩人，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。
結合李梅花說的那麽多話，李梅花真正在意的不是陶鯉做包子累到了，而是賣包子的錢沒有交到她手上罷了。
目前的僵局，關鍵點在於李青青肯不肯出讓管賣包子錢的權利。
李梅花挑釁地說：“剛才還跟我頂嘴，現在啞巴了？不會說話了？”
李青青忍耐不住，將花生藤丟到一旁，摘好的花生拋進框裏，如嫩蔥一般的手被黃土包裹，唯有手背上能看到白嫩皮膚。她一邊把兩手放在一起錯落泥土，一邊說：“娘，我早就說過，無論是借地種田還是賣包子，出發點都是為了讓家裏能致富。我和相公的組合不被人看好，我越要活出個人樣來，我要努力和相公一起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，叫其他人羨慕又嫉妒！娘，難道我這樣的想法也錯了？難道我和相公整天埋頭苦幹就會被人高看兩眼？”
李梅花激動地說：“你發家致富的想法是不錯，可你不該拋頭露面，差點毀了你自己的名節，平白叫人笑話！”
李青青打從開始叫賣包子的那一刻便想開了，“娘，誰人背後無人說，哪個人前不說人？做這個怕被人說，做那個怕被人說，一輩子就當個窩囊廢碌碌無為，那活在世上有什麽意思？”
“你想那些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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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低頭看竹籃，一手按在花布上，還熱乎著，不能再拖延了，必須放下什麽丟臉不丟臉的想法，先把包子賣出去幾個再說！
她低聲呢喃：“賣……賣……包……子……賣包子……”
聲音細如蚊吶，路過的行人無一停留，但有不少人多看了她兩眼，還有人跟旁人說：“好俊俏的姑娘，就是不會打扮。”
家徒四壁，要錢沒錢，要糧沒糧，她拿什麽資本來打扮？
興許是被這句話刺激了，她又想起店小二瞧不起她的眼神，知恥而後勇，她一定能賣出去這些包子！
李青青找了一處賣各式早飯攤子多唯獨沒有賣包子的地方站著，開始正式叫賣。
“賣包子嘍……剛出爐的包子……”
李青青叫了幾句，便有成效。
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婦人湊過來，問：“妹子，你這包子怎麽賣？”
“大姐，五文錢一個。”
李青青掀開花布，那一個個層層疊疊的包子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白胖小娃娃，皮薄褶多，芳香撲鼻。
胖婦人說：“妹子，你這包子賣得忒貴了，別人都是兩三文錢一個，你憑啥賣五文錢一個？有在你這裏買一個包子的五文錢，都能去別處買兩三個包子了。”
嫌貴！
李青青趕緊解釋：“大姐，您摸摸這包子，皮薄餡多，剛蒸好的，趁熱拿來，香著呢！我這面粉是細白好面粉，肉是五花肉，咬一口就有肉汁流出來，我保證您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。”
胖婦人嘟嘴說：“包子看起來還不錯，任憑你把你家包子吹出花來，我還是嫌貴，我再去別處看看吧。”
饒是胖婦人不買，李青青還是笑臉相對，“大姐慢走。”
雖然還沒賣出第一個包子去，但她敢跟人打交道，就算邁出了第一步。接下來，只要再接再厲，總有賣出包子的那一刻。
“賣包子嘍……”
“皮薄餡多十八個褶子的肉包子……”
反反覆覆重覆著兩句話，還沒喊一會兒，李青青便覺得口幹舌燥，因為附近叫賣的人多是男人或胖女人，大家你喊一句我吼一下，誰也不服輸，都想把對方的聲音壓下去。李青青第一次來賣包子，勢單力薄又沒人幫忙，只能扯著不太舒服的嗓子繼續吼。
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包子……”
“走過路過不要錯過，新鮮肉包子……”
她不斷地叫喊，吸引了不少路人詢問，可一聽說要五文錢，便紛紛搖頭離開。她之所以堅持賣得比別家貴，是因為陶鯉包包子餡多，一個起碼頂別家兩個包子，甚至還不止。如果降價賣出去，以後覺得成本過高而減少肉餡，老顧客們便會流失。她做不出來那樣的損事，寧願一開始就稍微提高價錢賣。
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肉包子……”
早就升起的太陽漸漸發威，時辰越來越晚，李青青覺得越來越炎熱，再這麽下去，該不會一個包子也賣不出去？枉她設想那麽好，現實卻毫不留情地給她澆了一盆涼水，那叫一個透心涼！
李青青滿頭大汗，心卻拔涼拔涼的。
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肉包子……”
她的叫賣聲越來越無力，她站在這裏叫賣卻一個包子都沒賣出去，頻頻有早飯攤子的人註視她。她懷疑那些人在笑話她不自量力，吃不了做生意這碗飯，還非要來跟他們搶飯吃。
致富之路太難了。
李青青不想放棄，站在這裏等客上門不湊效，她便走動叫賣。
她一邊穿梭在繁華的街道上，一邊強打起精神來叫喊：“賣包子……好吃的包子……”
第一個顧客在何方？
077賣包子是一門技術活（二）
“賣包子……”
李青青走在陌生的街道上，嘴裏叫喊個不停卻一無所獲，包子仍是沒賣出去。
兩邊皆是青磚砌起來的圍墻，有兩樹石榴越過圍墻探到路邊來，火紅的石榴花開得正艷。她正值青春韶華的年紀，豈不是像石榴花一樣正值花期，無論什麽大風大雨，她都該像石榴花一樣在枝頭紅紅火火的綻放。
她打起精神，繼續叫賣。
“賣包子……新鮮肉包子……”
“賣包子……皮薄餡多的肉包子……”
忽然，迎面走來兩個男人，他們攔住了李青青的去路。
一男人滿臉坑坑窪窪，歪牙短脖，看得叫人倒胃口，“小妹妹，你賣什麽包子？”
李青青不想跟這種男人做生意，便說：“大哥，我包子都賣完了，麻煩你們讓一讓，我要趕回家做午飯了。”
另一男人色迷迷的盯著李青青胸前看，好像能把衣裳看穿似的，“小妹妹，你可別騙我們。你剛才叫喊的那麽賣力，顯然沒賣完包子。小妹妹，你讓大哥摸一下，我就把你的包子全給買了，多劃算的買賣，你說是不是？”說完，他笑著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。
惡心之餘，李青青立刻反應過來：這兩個臭男人想買包子是假，要占她便宜是真。
李青青刻意不打扮又穿的粗布衣裳，不顯腰身，素面朝天，沒想到還是會引來臭男人的覬覦！連陶鯉都不曾摸過她，這兩個臭男人憑啥占她便宜？門都沒有！
李青青眉頭緊蹙，露出兇相，“光天化日之下，你們想調戲良家婦女，信不信我叫人？”
“你叫啊，你叫啊，真好多叫幾個幫手來，見者有份！”
“就是，你越叫我們越興奮。”
一向生活在鄉間的李青青，以為大奸大惡之人只有像陶鱔或者搬弄是非的饒舌婦，沒想到第一天出來賣包子，包子一個都沒賣出去，竟有丟掉貞潔的危險！她暗下決心，若是他們敢強來，她便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，叫他們陪葬或者下半生把牢底坐穿！
面對兩個醜男人色瞇瞇的眼神，她大喊：“你們休想得逞！”
“喲，小妹妹還是個貞潔烈婦，真有意思！”
“小妹妹長得真美，一定很多水。”
兩個男人的談話不堪入耳，李青青臉色羞得比石榴花還紅，她恨不得變出一把大鐵錘，一錘便錘死他們！
如果只是汙言穢語，李青青尚可忍耐。誰知，兩男人看四下無人，膽子越發大了，兩人對視一下，搓搓手，便流著口水貓手貓腳地往前走，李青青只能一步步後退。
李青青怒火沖天，退了六七步，便吼道：“你們兩個臭不要臉的男人，不要再過來了！否則，我咬舌自盡！”
“咬舌自盡？你死了，豈不是可以讓我們盡興地搞？”
“對，死了更好搞，又不會反咬我們一口。”
天底下竟有這麽厚顏無恥的男人！
李青青氣得渾身發抖，卻無計可施，她後悔沒叫陶鯉出來賣包子，竟把自己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！賺錢事小，名節事大，一旦失節，死不瞑目！
她悔不當初，不該逞強試什麽賣包子，可這會兒腸子悔青了，兩個色男人仍是步步緊逼，對她的所有恐嚇置之不理。
“來人啊……救命啊……”
“有人非禮了！”
任憑李青青怎麽喊，就是沒有任何人出來幫忙，哪怕是個屁也沒人放一下！她不相信這麽多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，更不相信她叫聲那麽大，會沒人聽見。她一向認為人與人之間相互幫助是應該的，可現在才明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真是世間常態。時至今日，她終於明白什麽是叫天天不應，叫地地不靈。
“你還不信？我早說了，你就算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！”
“哥，咱們頭一回在青天白日的時候搞這麽個漂亮小妮子，你瞧瞧她臉紅的都快滴血了，一定是個還沒被開苞過的雛兒！咱們撿到大便宜了！”
未經人事的李青青，整個人就像被點燃的鞭炮要炸開了。他們怎麽如此不要臉？難道天下還沒王法了？
他們一步步逼近，李青青一步又一步的後退，雙方僵持了很久，最終以李青青抵到一圍墻而告終。她退無可退，便是他們下手的好時機！
她保留了兩世的幹凈身子，沒有留給最愛的夫君——陶鯉，竟要被這兩個醜陋不堪又是色痞子的男人占去，她好不甘心！
她寧願一死，也不願拖著不幹凈的身子茍活於世，被人戳脊梁骨！
李青青將竹籃摟在胸前，雙手緊緊摳住竹籃的篾縫，下嘴唇咬出血來，一絲絲血腥味鉆進鼻孔。“你們別過來！”
她一個字一個字鄭重其事的說，起初他們有幾分收斂，可並不頂用。
他們摩拳擦掌，恨不得一下子便要扒掉她的衣裳。
李青青決定做最後一次掙紮，拼盡全力大聲呼救最後一次呼救。
她聲嘶力竭地吼道：“救命……有人要非禮我……”
“哎喲喲，好大聲，好怕有人來看。”
兩個男人抱作一團裝出恐懼的樣子，隨後哄然大笑，“哪有人來救你？你也別害怕，第一次難免會有點痛，你大聲喊出來就沒事。你把我們伺候爽了，少不了有你的好處。以後你當我們哥倆的姘頭，保你有吃有穿好生活。”
李青青毫不猶豫的啐了兩口痰，分別吐在兩人臉上，“你們給本姑娘提鞋都不配！”
“臭娘們，敬酒不吃吃罰酒！”
“老虎不發威，你當我們是病貓！”
兩個男人兇相畢露，他們的手就要抓住李青青衣裳時，她認命的閉上眼睛，上下牙齒咬住舌尖，陶鯉，有緣下輩子再做夫妻！
忽然，兩聲石頭砸地的悶響驚到了李青青，她睜開眼睛，想占她便宜的兩個臭男人已經倒地，都被石頭砸破了頭，地上有兩灘不斷漾開的血跡。
是誰救了她？
李青青左看右看，沒見到人影，該不會是院子裏誰扔了石頭出來？
她試探著問：“敢問恩公在哪裏？”
078賣包子是一門技術活（三）
兩個漢子從圍墻後翻出來，當他們拍拍身上的灰塵，整理衣衫時，李青青驚呆了！
解救她於危難之中的不是別人，正是陶鯉和百裏燒。不消說，一定是兩人瞅準時機同時拋出了大石頭準確無誤的砸中兩個大色狼！
“夫君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娘子，我擔心你迷路，便一路跟來了。”
陶鯉跟了她一路，她竟沒發現？是陶鯉隱藏的太好，還是她因賣不出去包子而心焦忽略了可能有人盯著她？
百裏燒重重地咳了一聲，“此地不宜久留，還是去別處說話為好。”
“對對對，咱們快走。”
陶鯉自然而然的拎過竹籃，李青青很慚愧地說：“夫君，是我沒用，包子沒賣出去還勞煩你和百裏燒解救我。”
“娘子，你沒事就好。”
陶鯉伸手在她頭上摸了兩下，就像給狗順毛一樣，她瞬間便冷靜下來，包子賣不賣得出去是小事，她安然無恙才是萬幸。
三人快步穿到另一條巷道裏，稀稀疏疏的分布著布行和米行。
李青青忙問：“百裏燒，你怎麽敢在集市上露面？你就不怕那群山賊再捉你？還有，你怎麽和我夫君在一起？”萬一百裏燒再被捉回去，可不就白費她一番心思了嗎？
百裏燒拱手作揖，答道：“李姑娘，說來也巧，在下來集市上買文房四寶，恰好碰見陶大哥鬼鬼祟祟的，便悄悄跟他湊一起，一問才知道他擔心你才跟蹤你。在下大受感動，正好想給兩位恩人報恩，沒想到今天真有這麽個好機會。”
陶鯉把百裏燒砸失憶了，李青青和陶鯉又把百裏燒從九環山山賊窩裏給撈出來了，這回百裏燒又救了她，她決定把那點事情都忘掉，從此跟百裏燒當朋友。
李青青說：“你小心點，別再被捉回去當什麽狗頭軍師。你說你買文房四寶，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麽？寫字畫或對聯拿去集市上賣？”
百裏燒搖搖頭，他笑著說：“說來也巧，在下昨兒個尋覓食物時碰到了從前的友人，他為在下介紹了一份在書院當夫子的差事。在下買些筆墨紙硯回去，準備開始授課。真是禍兮福所倚，福兮禍所伏。”
百裏燒真要當夫子！等他當了幾天書院的夫子，跟書院的人混了個臉熟，再托他把李青青介紹去讀書，束修一定能便宜不少！
李青青高興不已，“百裏燒，恭喜你，以後該叫你百裏先生了。”
“李姑娘，名字只是代號，你隨意。”
劫後逢生又得了好消息，李青青精神振奮，叮囑百裏燒好好當夫子，以後發達了提攜她和陶鯉。
百裏燒頷首道：“李姑娘，在下從昨晚到現在還沒進食，不知能否賣幾個包子給在下充饑？”
不用大聲叫賣就能賣出去包子，李青青豈有不願之理？“你先拿幾個包子吃，墊墊肚子。”
“面粉和肉皆不便宜，制作包子和蒸包子費時間和柴火，請李姑娘按照正常的價錢賣給在下，在下才能安心吃包子。”
百裏燒說話文縐縐的，說了一通話無非是要先給錢再吃包子罷了。
李青青說了幾次先不用給錢嘗嘗再說，百裏燒不肯，她只好按照五文錢一個賣給他。
誰知，一聽價錢，百裏燒說：“李姑娘，你這包子怎麽賣的這麽便宜？”
集市上誰都嫌五文錢一個包子貴，百裏燒竟嫌便宜？他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，還是花錢大手大腳習慣了？
“就這個價錢，嫌便宜你別買，你去茶樓或酒樓買貴的！”
“李姑娘別生氣，是在下說錯話了。這一籃包子，在下全要了，你算算多少錢。”
一籃包子全要了？李青青高興是高興，但她擔心百裏燒只是隨口一說想花錢罷了，便多嘴問：“百裏燒，你飯量不大，你買這麽多回去準備吃幾天？等明天包子不新鮮，可能會餿掉。”
百裏燒認真地回答說：“李姑娘做生意真心為顧客著想，真是心善。在下買一籃包子回去，不光自己吃，分給書院裏學生吃，還不是一下子就瓜分幹凈了？”
“這倒是。”
一共二十六個包子，五文錢一個，一共是一百三十文錢。
百裏燒直接把竹籃提走了，約定明早再來還竹籃。
百裏燒走後，李青青叫陶鯉擋著，她又把銅板數了一遍，一百三十文，一點也不錯！
第一次掙錢就掙到了一百三十文，真是太好了！
李青青說：“夫君，咱們有錢了。你想吃什麽？你有沒有什麽想買的？我買給你！”
陶鯉搖頭晃腦好一會兒，才答道：“不知道。”
她懷疑陶鯉是心疼掙錢不易，才不肯說，“夫君，咱們第一次掙到錢了，以後還會掙到不少錢，你長這麽大，不可能沒有不想要的東西，你就告訴我，我買給你，這樣咱們都高興。”
“好吧，娘子，讓我想一想。”
“邊走邊想，別楞在這裏，待會那兩個臭男人醒過來可就不妙了。”
陶鯉說：“娘子，你等會。”
陶鯉認真的凝視她的頭發，她狐疑地問：“夫君，我頭發咋了？太亂了？”
“有一朵石榴花落在娘子頭上。”
石榴花？一定是她發呆的時候，從石榴樹上恰巧落在她頭上的。“那還不趕緊拿下來？”
“不拿不拿，娘子戴石榴花好看。”
此處沒有鏡子，陶鯉說好看，也不知道是真好看還是假好看。反正她看不到自己，陶鯉覺得好看，那便讓石榴花停留在頭發上好了。
陶鯉和李青青手牽手，沒提任何東西，兜裏卻多了一百三十文錢。兩人皆是生平第一次掙到錢，心裏興奮著。
集市上的早飯攤子收了一大半，許多賣各種玩意的小攤子接二連三的擺出來，有賣小零嘴的，有賣小孩玩具的，也有賣胭脂水粉、手鐲簪飾的。
兩人手牽手走過一個個攤子，皆是走馬觀花的看一眼，不敢在攤子前駐足停留，怕越看越想買。
不過，李青青還是拿定主意買了些東西，花二十文錢給黃玉霞買了一朵珠花，給陶秋月和陶冬雪各買了一段紅頭繩花了五文錢，花二十五文給李梅花和曾氏各買了一根木簪，另外給陶金和陶鱔打了一斤酒喝。
回家時，第一次賣包子所得的一百三十文還剩下不到一半，但買到了全家人開心笑顏，也算值得了。
079賣包子是一門技術活（四）
第二天，陶鯉仍早起做包子，這次做了三十個，一半素菜餡，一半肉餡。因擔心李青青再遇到地痞流氓，陶鯉執意護送李青青同去。趕到集市上，叫賣了一陣子後，便在街頭偶遇了百裏燒。
百裏燒提著幹凈的竹籃，“李姑娘，陶大哥，你們真的來了。”
李青青快速答道：“賣包子可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，不然我們要喝西北風了。”
百裏燒將竹籃還給陶鯉，又對二人說：“李姑娘，陶大哥，在下有個消息想告訴你們。”
陶鯉憨厚地說：“你說。”
李青青看百裏燒整個人精神煥發，應當不至於被山賊追到，她猜想百裏燒帶來的消息應該是個好消息。
百裏燒面露笑容，“昨兒個，在下帶回去的那些包子分給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吃，他們都說好吃，他們強烈要求要天天能吃到你們做的包子才行。在下想預定接下來一個月的包子，每天五十個，若是要增加數量再臨時通知你們，你們覺得行嗎？”
這是天大的好事！
做了包子就能穩收錢，不用走家串戶的叫賣，省了很多功夫！而且，書院要的量也不少，一天天累積下來，收入較為可觀！頂多是早上忙碌，下午仍可以去田裏幹活，真是一舉多得。
如此天上掉餡餅的好事，李青青還有點疑慮，“百裏燒，你的學生們不是吃了早飯再去上課？你訂下一個月的包子，該不會是白送給學生們吃吧？”
百裏燒擺擺手，“李姑娘，你多慮了。一日之計在於晨，清晨是讀書的最佳時候，在下任教的正修書院要求辰時初便開始早晨誦讀聖賢文章，到了辰正所有學生和先生們一起用早飯。你放心，在下來你這裏定包子真不是個人掏錢，而是書院做的決定，不信的話，你明天送包子去就該知道了。”
每天做好包子送到正修書院去就能有錢收，這等好事，竟降臨在李青青和陶鯉身上，兩人忍不住蹦蹦跳跳來表達喜悅心情。
高興過後，李青青說：“百裏燒，太陽已經出來了，該到辰時初了，要不你帶我和夫君一起去正修書院瞧瞧？我們把包子送去，明天就不用你再帶路了。”
“如此甚好，兩位請隨我來。”
百裏燒在前面帶路，陶鯉和李青青手拉手緊隨其後。
李青青較為健談，主動問百裏燒各種話題，她漸漸摸清了百裏燒的身世。百裏燒真是一介書生，鄉試中了第三名，去年上半年去京師趕考，不料落第，沮喪回家。孰料，途中遇山賊打劫，王大聖將其擄至九環山當軍師。王大聖一直用各種辦法試探百裏燒的忠心，最粗暴的方法是讓他下山打劫。趕巧的是，百裏燒第一次打劫便遇到了李青青。兩人不打不相識，成為一段笑談。當然，這段笑談只有李青青本人和陶鯉心知肚明。
正修書院建在城郊，約莫走了一裏路，百裏燒不勝腳力，主動提出雇一輛馬車代步。馬車比牛車和驢車貴，李青青砍價，讓百裏燒只花了三十文錢雇了一輛牛車送三人去正修書院。
日出東方，耀眼的光芒四射，風吹柳條，大馬路邊盡是各種顏色各異的野花競相開放，時不時可以看到成群的鳥在半空中翺翔。
抵達正修書院，一擡頭高高的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匾，四個燙金大字，應是正修書院。老遠便聽見朗朗讀書聲，比闡明鳥叫更為悅耳動聽。踏進正修書院，入眼便是兩棵古松，另有一人造池塘，裏面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數不清的鯉魚、鯽魚等游曳其中。每一寸圍墻上都刷漆寫滿了字畫，李青青能認出有很多手指書卷的男童，其餘的字是不認識的。
再踏進第二重門，桂花樹、芭蕉樹和石榴樹等簇擁著一口大鐘，大鐘位於正中間，莊嚴而肅穆。
恰在此時，有個人跑來撞響了大鐘，鐘聲大如雷。
百裏燒說：“學生們早讀完了，該用早飯了。在下帶你們去小廚房看看。”
廚房裏煮了兩大鍋白粥，一粒粒米煮的綿軟而濃郁，香味濃郁，另有幾大盤醬瓜和腐乳，想來是下粥吃的。
學生們拿著家中自帶的碗排隊進入廚房，上了年紀的廚娘一手叉腰，一手拿大勺子舀粥分給學生們吃。李青青看廚娘臉色發白，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掉落，她懷疑廚娘肚子疼還是腰疼，便好心提出幫廚娘分粥。
廚娘松了一口氣，千恩萬謝，將大勺遞給李青青，自在一旁看著。分粥這種事，她在娘家做的不少，每天一日三餐都要這麽分給妹妹們吃，今兒個不過人多了幾倍而已。重覆了許多次舀粥、倒粥的動作，李青青額頭的汗也不斷地往下流，再加上一勺粥重量不輕，一次次重覆對臂力是很大的考驗。
李青青大概數了一下，來吃早飯的約有五六十人，她才做了三十個包子，那豈不是不夠吃？
所有學生都端著滿滿一碗粥走出廚房，回到教室用早飯，她停下休息才看明白廚娘並不是每人發一個包子，而是兩人共吃一個包子。
等所有學生們吃完早飯，書院的教書先生們才姍姍來遲打粥。先生們待遇稍微好點，一人一碗粥、一小碟醬瓜、一小碟腐乳、一個包子，百裏燒也在其列。
他們打了粥並不在廚房裏吃，而是去隔壁一張八仙桌坐下吃。
在李青青看來，尊師重道才是真理，正修書院怎麽學生先吃，先生反倒後吃？廚娘說這是先生們愛幼的表現。
等學生和先生們吃完粥，李青青幫廚娘洗完碗，忙到巳時末，從廚娘手裏接了一百五十文錢才回家。
陶鯉和李青青都是第一次去書院，回家路上，兩人互談感受。
陶鯉說：“娘子，讀書人好厲害，會寫字讀書。”
“夫君，以後咱們有空聽聽先生們講課，也能學到一點知識。”
“娘子，那口大鐘好重，要是我去砸一下，會不會變聰明？”
被大鐘砸一下就變聰明？這是什麽怪想法？“夫君，你別亂來，大鐘太重，你會砸的頭破血流，興許會更傻。”
一句更傻，把陶鯉嚇唬的再也不敢胡思亂想，只管手牽手回家。
080貪財的人（一）
陶鯉做包子能換到錢，全家人都對他刮目相看，特別是陶鱔，沒少變著法子的伸手要錢。
陶家男丁在田裏幹活時，陶鱔故意跟陶鯉湊在一塊，他一邊鋤草一邊說：“哥，你和嫂子每天起早貪黑的做包子，賺了多少錢？”
“弟弟，我不會算錢，我不知道。”
陶鯉已經鋤草的地方，每一株莊稼周圍都是新土，不見雜草蹤影。可陶鱔鋤草馬馬虎虎的，不是草沒鋤幹凈，就是好好的菜苗給弄死了。
陶鱔對自己鋤草技術不行絲毫不在意，他把鋤頭立直，雙手杵在鋤頭上，恨鐵不成鋼地說：“我的傻哥哥！包子是你做的，憑啥嫂子收錢還不告訴你多少錢？我教你一個辦法，每天賣了包子後，你就讓嫂子拿小本本記下來，每天多少錢，花了多少錢買肉和面粉等，到了月底就知道一個月能掙多少錢，心中有數啊。”
“拿什麽小本本記下？我相信娘子。”
陶鯉對李青青的信任叫陶鱔羨慕嫉妒恨，他繼續煽風點火，說：“你相信她有個屁用？嫂子長那麽好看，饞涎她美色的男人不在少數。她每天都去集市拋頭露面的，遲早被野男人給拐跑了，到時候給你戴一頂綠帽子，你人財兩空，你都沒處哭去！”
陶鯉大聲說：“娘子不會離開我，弟弟你別胡說。”
一直埋頭鋤地的陶金被吵到，將陶鱔給趕回家。不用幹活，簡直是正中陶鱔下懷！他扛著鋤頭，哼著小曲，蹦跶回家。
陶家院子裏堆了四堆帶藤帶土葉子發綠的花生，仿如四堆小山。陶家女人都在院子裏摘花生，唯獨不見黃玉霞的蹤影。
陶鱔看著李青青的後背，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，都是那麽好看。她正抓著一把花生藤使勁往地上摔幾下，裹住花生的泥土不斷掉下。泥土甩的差不多，她在用纖細嫩白的手，把花生一顆顆扯下來丟在框裏。就摘花生這麽簡單的農活，李青青幹起來也是一種美的享受。他多看了兩眼，李梅花輕咳一聲，吐出一口痰來，伸腳踩了兩下，才說：“鱔兒，你不在地裏鋤草，跑回家做什麽？”
陶鱔把鋤頭靠著圍墻放下，“爹嫌我幹活不行，把我轟回家來的。娘，爹總是嫌我幹不好這個幹不好那個，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我親爹！”
“瞎胡說什麽？你沒事，要不一起來摘花生。”
“娘，我一個大男人摘什麽花生？我媳婦呢？怎麽沒見她在？”
“她去附近溜達，你去找找，定是在誰家裏聊天呢。”
“娘，我哪好意思往女人堆裏湊？你帶我去找她，成不？”
李梅花摘了很長時間的花生，彎腰時間久了，脖子疼腰也疼，逮著機會出去走走，豈能放過？
李梅花、陶鱔和黃玉霞約半個時辰後才回家，花生還剩下一小半沒摘下來，可時辰不早，已到酉時初，李青青想去做飯卻被李梅花留下，讓她摘完花生再說。
原本有那麽多人一起摘花生，可李梅花好像要故意懲罰李青青，把曾氏扶進屋休息，又讓陶秋月和陶冬雪出去玩。
李青青想，她上午幹活少一點，把這些花生摘完再吃飯也算不上什麽，她沒有任何抱怨便埋頭摘花生。如果想省力，可以一抓一大把，但那樣摘下來的花生帶著一根根約半寸長的須，嚴格來說，不能算合格的摘花生。是以，她並不采用省力而偷懶的辦法，仍是像之前一個個一顆顆摘下來。
她手裏動作不停的摘花生，腦子也沒停歇。陶鯉做包子技術過關，包的餡料多，正修書院已定下一個月的包子。可她有點擔心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，容易膩味，開發多種餡料的包子勢在必行，她也必須想辦法吸引更多主顧來。
就在李青青苦思冥想時，陶鱔給黃玉霞搬來一個高椅子，黃玉霞腹部隆起，坐下有點費力，李青青忙說：“玉霞，天快黑了，蚊子多，你進屋歇著。”
黃玉霞笑道：“嫂子，還有這麽多花生沒摘完，我能幫一點是一點，你就甭拒絕我的好意。”
黃玉霞不是勤快之人，一向是有事情幹能躲多遠躲多遠，李青青擔心其中有詐，更加堅定地說：“玉霞，摘花生要勾下身子，又要費力氣，你一個大肚婆，真不用你幹這些。”
“嫂子，你嫌棄我幹活慢是不是？”
“玉霞，我可沒那個意思，就是你懷孕了，不用幹這些粗活。”
黃玉霞堅持要幹，李青青好話說盡也沒讓她改變主意。兩妯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，各自摘花生，場面倒也和諧。
酉正，陶鯉和陶金先後進門，陶鯉放好鋤頭後便要來幫李青青摘花生，在廚下忙活的李梅花趕忙出來說：“鯉兒，你天沒亮就開始揉面、剁肉餡，你一旁歇著去，就讓青青在這裏摘花生。”
“娘，青青幫忙燒火蒸包子，她一天也沒閑下來。”陶鯉揪起一把花生藤，重重地往地上一甩，泥土紛紛掉落在地，他扯下兩顆花生，得意洋洋地說：“我很會摘花生呢！”
“我的傻兒子，活是幹不完的，你去洗手，馬上吃飯了。”
陶鯉不肯，執意要摘花生，等於是幫著李青青，那豈不是無聲中打了李梅花的臉？
李梅花黑下臉，“鯉兒，你被李青青迷得六神無主，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嗎？摘花生而已，我又沒虐待你媳婦！你這麽護著她，你就不怕她把賣包子掙的錢拿出去養漢子？”
原來，李梅花發脾氣是對李青青管錢不滿，摘花生只是順帶懲罰她而已！
李青青郁悶至極，男主外女主內，女人管錢實屬正常，就她所知，陶家也是李梅花管錢！怎麽輪到陶鯉和李青青小夫妻就不許女人管錢？說白了，李梅花想要掌控陶鯉和李青青的小家，把握到經濟大權就能讓兩人指哪打哪！
李梅花控制欲強，李青青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小包子！
李青青語氣極好，謙卑地說：“娘，拿錢養漢子這種捕風捉影的話，不是往我身上潑臟水嗎？”
081貪財的人（二）
李青青不推崇大吵大鬧，她溫聲軟語卻句句直指要害，想以莫須有的名義打壓她，門都沒有！
李青青說話，在李梅花看來就是頂嘴，是對她這個婆婆的大不敬。她瞬間便氣炸了，“李青青，你生得貌美，把鯉兒吃得死死的。昨天，你第一次去集市上賣包子，險些被人占了便宜！你這腦袋瓜整天就想著不切實際的事情，我和你爹供你們吃穿，你還動什麽歪心思掙錢！簡直是不檢點！”
李青青千叮嚀萬囑咐讓陶鯉務必不要說她差點被人占便宜的事情，事情才過去一天，李梅花便知道了，絕不可能是百裏燒說的，那告密之人不是陶鯉還能是誰？
陶鯉保證能守口如瓶，卻……
對於陶家人，李青青真的失望透頂。她盡心盡力為陶家忙活，卻總是面臨婆婆李梅花隔三差五的刁難。她把事情做得再好都是應該的，沒有任何誇讚，她稍微出錯便要被無限放大各種討伐！想昨日她賣乖花了賣包子一半的錢給全家人買禮物，家人都喜笑顏開，全然沒人在乎她和陶鯉什麽也沒給自己買。
她不巴望著陶家人稱頌她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的好媳婦，只想過安生日子，她不招惹任何人，處處忍讓，但李梅花不放過她，她寒心至極。
李青青咬著下嘴唇，沒說話，悶頭摘花生。
李梅花一臉蔑視看向李青青，“沒話說了？就你頂多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，你不知道世上人心險惡。鯉兒傻，你不能仗著你聰明便整日想東想西的，守著鯉兒好好過日子，不是很好？做什麽包子，就這兩天，鯉兒都累瘦了！”
李梅花想得美！
李青青和陶鯉勤快肯幹，李梅花巴不得兩人多幹一點，反正一年到頭的收成落不到小夫妻手上，頂多解決他們的溫飽問題。兩世為人，李青青早就看清楚一點：錢不是萬能的，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。陶鯉傻，她克夫，早就是別人嘴裏的笑柄，要是一直依附著公婆生活，別說村民們瞧不起兩人，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。
結合李梅花說的那麽多話，李梅花真正在意的不是陶鯉做包子累到了，而是賣包子的錢沒有交到她手上罷了。
目前的僵局，關鍵點在於李青青肯不肯出讓管賣包子錢的權利。
李梅花挑釁地說：“剛才還跟我頂嘴，現在啞巴了？不會說話了？”
李青青忍耐不住，將花生藤丟到一旁，摘好的花生拋進框裏，如嫩蔥一般的手被黃土包裹，唯有手背上能看到白嫩皮膚。她一邊把兩手放在一起錯落泥土，一邊說：“娘，我早就說過，無論是借地種田還是賣包子，出發點都是為了讓家裏能致富。我和相公的組合不被人看好，我越要活出個人樣來，我要努力和相公一起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，叫其他人羨慕又嫉妒！娘，難道我這樣的想法也錯了？難道我和相公整天埋頭苦幹就會被人高看兩眼？”
李梅花激動地說：“你發家致富的想法是不錯，可你不該拋頭露面，差點毀了你自己的名節，平白叫人笑話！”
李青青打從開始叫賣包子的那一刻便想開了，“娘，誰人背後無人說，哪個人前不說人？做這個怕被人說，做那個怕被人說，一輩子就當個窩囊廢碌碌無為，那活在世上有什麽意思？”
“你想那些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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